■ 纽约华人资讯网主笔 詹涓

上周三晚间7点左右，著名私立女子文理学院巴纳德学院(Barnard College)的大一新生泰莎·梅杰斯(Tessa Major)在学校附近的晨边公园(Morningside Park)被人捅死。周五的听证会上，该事件的其中一名犯罪嫌疑人曝光，真相让人震惊：这名嫌疑人才13岁。据悉，同案的另两名嫌疑人也都只有14岁，三人是附近PS 180中学的同班同学。

有周边街坊称，他们近两年来深受这些未成年人的骚扰之苦，已有意搬家；NYPD数据则显示，晨边公园是全市抢劫案最为高发的公园。事件令纽约市居民和上百万子女在纽约求学的海内外家长丶尤其是华人家长大为震动，他们不免担心，纽约是否会重回街头犯罪的黑暗年代。



“他反复捅她，我看到她外套里的羽毛飞了出来”

上周五，曼哈顿家事法庭上，犯罪嫌疑人穿着黑色运动裤，飞人乔丹运动鞋和蓝色帽衫走进法庭。当一名法庭工作人员询问他的姓名和年龄时，他紧张地咬着下唇。

“我叫戴维斯，今年13岁，”他说。


纽约警察局的探员文森特·西格诺雷蒂(Vincent Signoretti)作证说，戴维斯已经承认他参与了对梅杰斯的袭击。

据这名探员在庭上称，戴维斯说他是和两个14岁的朋友兼同学一起进入晨边公园的，三人均就读于公园附近的PS 180中学。他们去公园的目的就是为了实施抢劫。公园的监控探头拍到了他们当时进公园的画面。

他们起初跟踪的是一名男子，想要实施抢劫。但最终把目光转向了梅杰斯。西格诺雷蒂说，其中一个朋友在袭击梅杰斯前，不小心将刀弄掉了，“戴维斯先生拿起刀递给他的朋友，之后，戴维斯先生看着他的朋友抓住受害者，掐住她的脖子，从她的口袋里掏出物品。”

戴维斯随后“看着受害者被刺，”西格诺雷蒂说。“他看到她外套里的羽毛飞了出来，然后他们三个一起跑出了公园……之后他们就回家了。”

探员说，梅杰斯试图击退袭击者，并咬了其中一个男孩的手指，但她的反击没有奏效。

面部丶颈部和腋下被刺多刀的梅杰斯踉踉跄跄地走上一段陡峭的楼梯，来到116街和晨边大道(Morningside Drive)，这里离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只有几英尺远。在那里，一位哥伦比亚大学的保安看到了她，并拨打了911。梅杰斯被紧急送往西奈山圣卢克医院，在那里被宣布伤重不治。


图注：梅杰斯就是爬上这段楼梯才最终被保安发现的。

第二天下午，有人报警称一名少年在曼哈顿上城凶杀现场附近一幢大楼里游荡，形迹可疑，警方以非法侵入罪逮捕了这个名叫泽伊尔·戴维斯的男孩，并发现他身上有一把刀，因此对他进行了审问。让人意外的是，男生供出自己参与了梅杰斯一案，此外，他们一伙人在几天前还实施了一宗抢劫。根据他的招供，警方在周五找到了另一名14岁的嫌疑人，而第三名嫌疑人，也就是据信持刀杀害梅杰斯的凶手，目前仍在逃。

有消息称，泽伊尔·戴维斯住在哈勒姆区，身高5英尺5英寸，目前还没有被正式指控犯罪。一名法官下令将他关押到周二，届时他将返回法庭参加另一场听证会。预计他最终将因二级谋杀罪丶抢劫罪和持有武器罪被传讯。

根据纽约州法律，被控故意杀人罪的未成年人可以像成年人一样受审。但这名13岁的少年将在家事法庭受到起诉，这意味着他并不会被控杀害梅杰斯，而是被控参与了导致梅杰斯被杀的抢劫案——至少目前如此；有消息称，警方还在寻找这伙青少年的其他暴力犯罪行为证据。


“他只是个抽大麻的普通男孩”


图注：戴维斯的叔叔罗斯福·戴维斯（来源：纽约邮报）


在听证会上，戴维斯的叔叔罗斯福·戴维斯(Roosevelt Davis)和婶婶沙古亚·卡尔(Shaquoya Carr)作为他的监护人旁听。戴维斯先生似乎擦了几次眼泪。


《纽约时报》记者此后通过电话联系到他另一位名叫索尼娅·戴维斯(Sonia Davis)的姑姑，她说她不相信这名男孩参与了谋杀。

“不，我不认为是他干的，一点也不，”戴维斯说。关于梅杰斯的死，她说，“我确实为她和她的家人感到难过。”

据邻居称，戴维斯的母亲于2016年去世。

一位邻居说，他对这名少年被捕感到震惊。

“在他妈妈去世之前，我就认识她了，”46岁的雷蒙德·西尔斯(Raymond Sears)说。


“他只是个普通人，”西尔斯说。“他只是闲逛，抽大麻，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从来不像是一个暴力的人……他看上去总是很冷静。他是个好孩子。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卷进来的。”


无计可施

但PS 180中学附近的街坊对“好孩子”一说给出了不同的说法，有目击者称，曾见到戴维斯殴打他的“女友”，还频繁骚扰附近小店。

就在梅杰斯被砍死的五天前，一名十几岁的小女孩被猛追了一个街区，跑到了位于118街的一家熟食店旁边。

女孩一个踉跄摔倒了，一个男孩追了上来——后来人们知道，这个男生叫戴维斯。

“他踢了她一脚，”熟食店里的一位女服务员对《Daily Beast》的记者说。“这种情况，我只知道我得报警。”

在警察到达现场时，男孩已经扬长而去，在曼哈顿大道上与其他四名青少年会合，四人分别是两男两女。

那个被踢的女孩还留在店里。女服务员得知，踢她的正是她的小男友，“我让她和警察谈谈，”服务员回忆说。

女孩听从了劝告。但警察也无能为力，就像他们对这些青少年的盗窃行为无计可施一样。这家店67岁的经理拉希德·奥萨吉(Rachid Ousaji)曾当场发现他们偷店里的面包，结果反遭他们威胁，最近几周他们甚至已经升级到明抢的程度，店员称，他们只能不断报警，“有时候，我都已经对自己打那么多通911感觉不好意思了。”

经营这家熟食店的人说，他们常听到这伙孩子提到抢劫。女服务员说，她不久前听说，他们在一个街区外的晨边公园抢劫了一个人。所以周三晚上，当他们听说公园里发生了另一起抢劫案，而且劫匪捅死了一个女孩时，“我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帮孩子，”女服务员说。

据这家熟食店的员工称，警察已经来到店里，取走了监控视频，他们的目的不仅是确认戴维斯在案发前后的行动，或许还跟寻找此案的在逃嫌疑人有关。 “探员说，在这里制造问题的孩子，跟这起凶杀案是同一拨人，”服务员称。

熟食店所在的公寓楼管理员是53岁的泰隆·辛格尔顿(Tyrone Singleton)说，他对戴维斯和他的同伴印象深刻，因为差不多每隔一天他就要因为他们的行为而报警，但他们似乎变得越来越失控。

辛格尔顿说：“这个街区本来已经有点起色了了，但这些孩子……他们整天在外面，没有家长管教，越来越疯狂。你会以为干出这些事的是更大一点的年轻人。不，是才十二三岁的小孩。他们晓得些什么？真的是疯了。现在他们甚至白白夺走了那个女孩的生命，这很可悲。我已经准备好离开这里了。”


学业失败的PS 180中学





图注：警方在晨边公园的搜索仍在继续。

三名嫌疑犯所在的PS 180为一所覆盖学前班到8年级的公立学校，学校黑人占53%，西裔占29%，白人为9%，亚裔则只有3%。虽然所在的曼哈顿第三学区是纽约市的顶级公立学区，但这间位于哈勒姆腹地的学校在学业上堪称失败。

在2018年的州数学考试中，只有12%的中学生达到或超过了年级水平。全市平均水平为46%。

只有26%的学生在州英语考试中达到或超过年级水平。全市平均水平为51%。

2018-19的纽约学校调查发现，68%的该校学生表示，欺凌事件几乎随时都会发生。70%的人表示，他们觉得在学校走廊丶厕所和更衣室里很安全，而全市的平均水平为84%。

PS 180的溃败或许折射出纽约公立学校当前的程族隔离现状，在第三学区，目前以一套复杂的入学标准对小升初的申请人进行综合排名，导致好校越来越好，而差校甚至可能因为人数过少而被合并。该学区在今年开始实施多元化计划，部分学校为低收入家庭的学生提供25%的入学名额。据教育局称，华埠所在的第二学区和包括日落公园等华人聚居区在内的布鲁克林第15学区，也将推进增加公立初中族裔多样性的计划。对此，华人家庭多有顾虑。


治安恶化的晨边公园



图注：巴纳德学院师生自发为梅杰斯举行追思会。

纽约人为梅杰斯无端被杀感到震惊，不仅仅是因为凶手的年龄与其残暴程度似乎不相称，而因为晨边公园的象征意义。

晨边公园位于巴纳德学院和哥伦比亚大学校园之间，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晨边公园犯罪很猖獗，这个社区的居民丶反暴力活动人士伊莎·塞库(Iesha Sekou)说， 一直到了90年代时，公园还是一片漆黑，遍地是吸毒者留下的针头，“当年在那个公园会发现尸体，”塞库说。“很多人在那个公园被殴打丶抢劫丶杀害。”

在2000年以后，晨边公园似乎成了周边社区治安改善的样板，妈妈们推着婴儿车在公园散步，哥大的学生们在树下阅读，但哥大和巴纳德学院的学生们说，尽管校方未给出任何官方安全警告，但他们私底下都知道，这个公园不安全。

三名接受《Gothamist》采访的在校生表示，其他学生警告他们不要穿过公园，尤其是在天黑以后。来自新加坡的哥大二年级学生梅丽莎(Melissa)说，在她刚开始上大一的时候，“学长们就告诉我天黑时不要穿过公园，那里不安全。”但她说，学校在迎新期间根本没有提到公园的安全问题。

巴纳德学院大一学生莎拉·科皮托(Sarah Kopyto)说，“进校时有安全培训，但学校并没有特别提及那个公园。”她说，在她的朋友圈里，晨边公园的风险是众所周知的。当她们得知梅杰斯被杀时，“很多人都很困惑：她为什么在那儿？”不过，科皮托也表示，“外地人，或者不熟悉情况的人”如果未经提醒，确实不会知道晨边公园的危险，而梅杰斯恰恰来自弗吉尼亚州，来到纽约不过三四月时间。

晨边公园最近发生了一系列由青少年实施的暴力袭击，截至周日，晨边公园内或周边地区在今年已发生20起抢劫案，较去年同期的7起有显著增长，成为纽约市抢劫案最高发的公园。

今年4月，一名12岁的女孩涉嫌参与了晨边公园附近的一系列抢劫案；4月17日，长期致力于同性恋丶双性恋和艾滋病活动的鲍勃·莱德尔(Bob Lederer)在晨边公园遭到一群年轻人的殴打和踢打；纽约警察局局长德莫特·谢伊(Dermot Shea)在周四的新闻发布会上说，今年11月，该地区发生了一系列“与这起事件类似”的抢劫案，多名青少年被捕。

巴纳德和哥伦比亚大学未能就晨边公园不断上升的犯罪率向学生发出警告，这或许违反了《校园安全政策与校园犯罪统计法案》(Jeanne Clery Disclosure of Campus Security Policy and Campus Crime Statistics Act)，该法案要求获得联邦资金的高校向学生通报校园内或“临近”校园的公共场所的犯罪情况。

根据哥伦比亚大学公共安全网站的数据，哥伦比亚大学在2019年至今共发出了28次“犯罪警报”，但没有与晨边公园有关。尽管公园与哥大隔街相望，学生们从哈莱姆区的校外公寓或从116街地铁站前往哥大，公园都是必经之地。



华人家长最大的噩梦




图注：梅杰斯是一位小有成就的歌手，原本在2020年1月将在纽约有多场演出。


73岁的汤姆·贝克(Tom Baker)一直住在上西区，自1964年以来一直在哥伦比亚大学工作。他说，他认为这个社区在过去25年间确实变得更安全了，但是周三的谋杀案令人深感不安。


“这让你怀疑，这个城市在走下坡路吗？”贝克问。


27岁的波琳娜·平斯基(Paulina Pinsky)是一名作家，曾在巴纳德学院读本科，一直生活在周边地区。她说，“这起案件最让人恐慌的是，它可能发生在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身上。你进了巴纳德学院，一个你努力了那么久才来到的地方，你以为自己对什么都不用害怕，但你的生命随时都可能被夺走。”


根据纽约警察局的统计，不仅晨边公园里的犯罪率上升了，纽约市今年的谋杀率也上升了约8%。今年迄今为止的凶杀案达到303起，是自2016年以来首次突破300宗。前纽约市警察局局长伯纳德·克里克(Bernard Kerik)在上周六的电台节目中称，这起谋杀是“纽约市生活质量下降”的鲜明例证。他说：“这起凶杀案让人想起了上世纪70丶80丶90年代发生的事情，而人们却视而不见。”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根据哥大官方数据，在2018至2019学年，哥大共有5805名中国留学生，几乎占国际留学生人数的一半，多数留学生因为邻近校园及费用优惠等因素，都会选择住在校园附近的宿舍楼。如果宿舍位于公园西边，要去学校，不想绕远路的话就只能穿过公园。考虑到当前的治安情况，中国留学生一定要留意周边环境，做好防范准备。

这起案件不禁让人联想起2008年4月的一起惨剧：4月4日晚八点五十分左右，在哥大附近的百老汇大道和西122街交口处，三名非洲裔少年企图抢劫哥伦比亚大学24岁的中国留学生于明辉。于明辉在试图摆脱劫匪纠缠时被一辆当时向南急驶的汽车撞上，当晚抢救无效身亡。事后警方证实，其中一名反复袭击于明辉的少年只有14岁，事后仅被判处18个月监管，另外二人则未被起诉。于明辉在2006年毕业于中科大少年班，当年秋天到哥大就读统计学博士。

纽约拥有着大量历史名校，纽约的大学生比巴尔的摩的人还多。一个初来乍到的大学生在大街上被一个陌生人莫名谋杀，这是上百万父母最大的恶梦。如果此后学校周边治安仍然没有好转，中国留学生有必要关注自身安全，守望相助。


■ 作者为纽约华人资讯网主笔詹涓 ，曾任《彭博商业周刊》中文版副主编